这一代以及那一代的理想 筱敏 我经历过一个全体青少年都渴望当兵打仗的时代,今天看过去它不免荒诞,但当时的一 切都是有本有源,顺理成章的,那是一个生活有如舞台布是,被装饰得加火如茶的时代。 绿军转风靡全国,成为吉少年们唯一的,耳有绝对统领地位的流行时装,这种整齐单一的 审美趣味,自然源于这一代人所获得的整 一的教有。炸调堡堵枪眼之类的英雄主义行为 雪山草地的浪漫主义传奇,是自幼年以来 直喂养我们的食品,比起异域的童话 这种喂乳 是不由你个人或家庭选择的,它带有统摄性和强制性,接受是一种义务。那种整齐单一的着 装趣味,并非仅为审美的尺度,而更是道德的尺度了。 这一代人的唱火药味十足的歌,由衷地相信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 这一代人觉得生在和平年代是一件遗憾的事情,甚至连“和平” 类的字眼都是懦弱的, 带有“ 去的 因为它 人生 况它几乎总 “演变”这样可耻的字眼连在一起。“我们这一代青年将亲手参加埋葬帝国主义的战斗。任重 而道远. ”这样一类名言的流行程度可以压倒当今任何一支流行曲,这一代人无论从高音 喇叭里听到它,还是从友人来信中看到它,都无不为之动容,从而进入一种躁动不安的梦境 状态。革命的饥渴,战争的饥渴,献身的饥渴,伴随着青春期特有的饥渴,使这一代人如浸 沿在年湖之中。 沿右立足占也不肯沉沿 于是便不断 翻卷,涌动。我们可以从当年流传 下来的诗文中,看到那个时代的生命标本,比如当年广为传抄的政治抒情诗《献给第三次世 界大战的勇士》。 “第三次世界大战”,是这一代人不断讨论的话题,几乎是从记事以来,议场虑构的大战 就通过官方话语和私人话语,无数遍地让他们体验过了。因此,诗人的虚拟,在这一代人的 情感里,是比真实生活更真实的。诗的场景是:那一场“赤遍全球”的世界大战结束之后, 诗人站在北美的陵园里,站在为攻打白宫而牺牲的战友墓前,抒情和回忆。回忆中有他们共 同经历的红卫兵运动,并冈山,大串联,更有那令人难忘的夜晚, 一同收听国防部的宣战令 出征, 一同奔赴“最后清灭剥削制度的第三次世界大战”· 今天,我手里写下“固防岛部的 宣战令”这几个字的解间,突然有一种极恶劣的情绪反应,我甚至不愿承认自己是那个时代 过来的,但在当时,我确曾为这样的诗句激动过 “还记得吗?/我们曾饮马倾河岸 跨过乌克兰的草原, /翻过乌拉尔的高峰,/将 克里姆林宫的红星再次点燃。/我们曾沿着公社的足迹,/穿过巴黎公社的街垒,/踏着国 际歌的鼓点,/驰骋在欧罗巴的每一个城镇、乡村、港湾。/瑞士的风光,/比萨的搭尖, /也门的晚霞,金边的佛殿,/富士山的樱花,/哈瓦那的烤烟,/西班牙的红酒,/黑非 洲的清泉。/这一切啊:/都不曾使我们留恋!/因为我们有/钢枪在手,/重任在肩 这些中国青年,就是这样踏遍了全世界,胸怀理想,也胸怀仇恨,浴血南征北战,直至 “冲啊:攻上白宫最后一层楼顶,占领最后一个制高点。”直至全世 一片红,共产主义最后 实现。 凌这样一些诗右句的时候,我们不会知首国际法准测,不会有良心上的款孩,更不会以为 “侵略”这个向来只用于帝国主义的字眼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们始终坚信我们是正义 的,何况,我们在受教有中所获得的道德准则还包括:对阶级敌人绝不心慧手软,对散人的 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忍。直至今天,我们当中的许多人仍然认为这是一种圣洁的情感,只不 过有点儿幼稚而已。 如果我们的历史课本或课外读物,向我们描述过某些我们应该知道的历史,而且描述不是 限于那些意识形态的辞藻,能略微地进入某一段社会生活,比如二战前德国的社会生活,尤
这一代以及那一代的理想 筱敏 我经历过一个全体青少年都渴望当兵打仗的时代,今天看过去它不免荒诞,但当时的一 切都是有本有源,顺理成章的,那是一个生活有如舞台布景,被装饰得如火如荼的时代。 绿军装风靡全国,成为青少年们唯一的,具有绝对统领地位的流行时装,这种整齐单一的 审美趣味,自然源于这一代人所获得的整齐单一的教育。炸碉堡堵枪眼之类的英雄主义行为, 雪山草地的浪漫主义传奇,是自幼年以来一直喂养我们的食品,比起异域的童话,这种喂养 是不由你个人或家庭选择的,它带有统摄性和强制性,接受是一种义务。那种整齐单一的着 装趣味,并非仅为审美的尺度,而更是道德的尺度了。 这一代人的唱火药味十足的歌,由衷地相信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 中,正等待着我们去解放。这一代人觉得生在和平年代是一件遗憾的事情,甚至连“和平” 这一类的字眼都是懦弱的,带有“修正主义”气味的,因为它使人生平庸,何况它几乎总与 “演变”这样可耻的字眼连在一起。“我们这一代青年将亲手参加埋葬帝国主义的战斗。任重 而道远.”这样一类名言的流行程度可以压倒当今任何一支流行曲,这一代人无论从高音 喇叭里听到它,还是从友人来信中看到它,都无不为之动容,从而进入一种躁动不安的梦境 状态。革命的饥渴,战争的饥渴,献身的饥渴,伴随着青春期特有的饥渴,使这一代人如浸 没在狂潮之中,没有立足点,也不肯沉没,于是便不断地翻卷,涌动。我们可以从当年流传 下来的诗文中,看到那个时代的生命标本,比如当年广为传抄的政治抒情诗《献给第三次世 界大战的勇士》。 “第三次世界大战”,是这一代人不断讨论的话题,几乎是从记事以来,这场虚构的大战, 就通过官方话语和私人话语,无数遍地让他们体验过了。因此,诗人的虚拟,在这一代人的 情感里,是比真实生活更真实的。诗的场景是:那一场“赤遍全球”的世界大战结束之后, 诗人站在北美的陵园里,站在为攻打白宫而牺牲的战友墓前,抒情和回忆。回忆中有他们共 同经历的红卫兵运动,井冈山,大串联,更有那令人难忘的夜晚,一同收听国防部的宣战令, 出征,一同奔赴“最后消灭剥削制度的第三次世界大战”.今天,我手里写下“国防部的 宣战令”这几个字的瞬间,突然有一种极恶劣的情绪反应,我甚至不愿承认自己是那个时代 过来的,但在当时,我确曾为这样的诗句激动过: “还记得吗?/我们曾饮马顿河岸,/跨过乌克兰的草原,/翻过乌拉尔的高峰,/将 克里姆林宫的红星再次点燃。/我们曾沿着公社的足迹,/穿过巴黎公社的街垒,/踏着国 际歌的鼓点,/驰骋在欧罗巴的每一个城镇、乡村、港湾。/瑞士的风光,/比萨的塔尖, /也门的晚霞,金边的佛殿,/富士山的樱花,/哈瓦那的烤烟,/西班牙的红酒,/黑非 洲的清泉。/这一切啊:/都不曾使我们留恋!/因为我们有/钢枪在手,/重任在肩.” 这些中国青年,就是这样踏遍了全世界,胸怀理想,也胸怀仇恨,浴血南征北战,直至 “冲啊!攻上白宫最后一层楼顶,占领最后一个制高点。”直至全世界一片红,共产主义最后 实现。 读这样一些诗句的时候,我们不会知道国际法准则,不会有良心上的歉疚,更不会以为 “侵略”这个向来只用于帝国主义的字眼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们始终坚信我们是正义 的。何况,我们在受教育中所获得的道德准则还包括:对阶级敌人绝不心慈手软,对敌人的 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忍。直至今天,我们当中的许多人仍然认为这是一种圣洁的情感,只不 过有点儿幼稚而已。 如果我们的历史课本或课外读物,向我们描述过某些我们应该知道的历史,而且描述不是 限于那些意识形态的辞藻,能略微地进入某一段社会生活,比如二战前德国的社会生活,尤
其是青少年的生活,或许我们会获得某种对照。与历史对照可以使人较为理智地思考自身的 处境。从如火如茶的舞台布景中走下来,观看了另外几出同样如火如茶的剧目以后,你才有 资格有能力评价你自己参与演出的那 一场戏。其实我们可以很轻蔑地对待“空前绝后 前例”之类的修辞方式,对于历史来说,这些巨大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辞藻,几乎平都是谵安 的,不诚实的。 命运最终没有满足我们当兵打仗的痴迷,没有真的听到“国防部的宜战令”,把战火烧到 世界上去,没有真的实施“赤遍全球”的战争狂想,实在只能说是上帝对我们的怜悯。在我 自己做了母亲之用 ,再从历史图片中看到那些十 三岁的德国孩子,在纳料 德国即将覆灭的 前几天,列队接受“元首”的接见,准备开上战场去充当炮灰的情景,我说不出我的感受 我想,一切战争狂想都是有罪的,所谓“圣洁的情感”,不能减轻丝毫的罪愆,那些满稚气的 德国孩子,会说他们纯正的雅利安血统不是圣洁的吗?纳粹德国的宜战令满足了德国青少年 的战狂想,而在此之前,统治者是师过一系列的数有错施来灌给这种战角狂想的。 纳粹当局严密控制自小学 于始的全部教育环节 取消全部私立学校, 改组了绝大部分载 会学校,使教育 体化”得以全面进行。 纳粹的教育目标是培养出这样代青年,用希粉 勒的话说:“全世界在这代青年的面前都要骇得倒退。我要的是具有强烈主动性、主人气概、 不胆怯、残忍的青年,在他们身上既不允许有软弱,也不允许有温和。我要从他们的目光里 看到骄做的神色和狂兽般的犷野. 在中小学数学内容方面 ,文化课程大幅削减,政治教有和军事体有训练的比重大幅度上 升。 政治教有强调培养青少 年忠诚 领袖,具有为实现纳粹主义的坚强意志责任心, 男猛 斗,不重私利,勇于为纳粹德国牺牲一切。而在可怜的文化课程内,也充满着纳粹的革命化 气味:历史课还未历史知识的系统,而者重种族斗争,宜扬德意志历史上的民族英雄,着重 激发爱国热情:生物、地理、德语等课也向种族论(而德国总有数量可观的知识分子在源调 不断地制造若这一类理论)严重倾斜:数学课时常用于学习计算炮弹飞行轨迹或枪炮瞄准的 提前量: 而物理化学等等,就更是可以注入战争 我或军丁生 类的内容 国家通过各种组织严密地控制了每一个青少年。从6岁到10岁,你是学龄团员,跟随你 的一个记录簿,开始记录你在纳粹化运动中的种种表现。10岁到13岁,你必须通过考核 比如背诵纳粹主义要义和纳粹党党歌,野营,操练,为国家收集废铜烂铁 -然后升入少年 队,你必须在希特勒生日那天参加集体官誓:“在代表我们领袖的这面血旗面前,我誓把我 的全部精力和力量献给我国的救星阿道夫希特勒。我愿意而且时刻准备为他献出我的生命 愿上帝帮助我。”你被授 把刻有 血统和荣誉”字样的少年队员短剑,你学习服从 ,学习 射击和投弹,铺设电话线,学习追逐整个社会都视之为荣誉的荣誉。14岁到18岁,你就成 为青年团的正式团员。你必须过集体生活,住在营房里,接受按武装部队的要求组织的军事 圳练,学习纳粹史、种族学,听时事讲座:德国被包围了,要把民族的力量聚集起来,为德 意志民族夺取生存空间,民利热高于个人利益,笔等。你必须参加农村劳动服役,必须 一者装,必须在大型的集会游行时严守纪律 跟随 叭狂热地呼 而在这之 ,你成年 了,你将幸运地接受国家赐予你的“最高和最后的国民教育 一服兵役。在多年的受教育 中,你己深深认同这一点:德国陆军是全国的榜样,它具有最可贵的素质,即纪律、团结和 牺牲精神,军队是德国“最具社会主义性质的组成部分”,是对青年进行思想教育的最好场所 它必须作为青年教育的终结阶段 在这环环紧扣的教有体系中, 你一点一点地失去了个人的自由,你既没有个人行为的空 间,也没有个人思想发展的空间,生活中所有空间和时间都被集体、国家所充满。但这又有 什么呢?元首早就这样教导过的: 一个民族的思想和意志的自由,要比个人思想和意志的自 由有价值得多。”而且这种价值似乎是可以立刻看见的。 你走完了党所勾勒的接班人成材全过程,通过了多年不间断的治炼,你有了挺拔的身姿
其是青少年的生活,或许我们会获得某种对照。与历史对照可以使人较为理智地思考自身的 处境。从如火如荼的舞台布景中走下来,观看了另外几出同样如火如荼的剧目以后,你才有 资格有能力评价你自己参与演出的那一场戏。其实我们可以很轻蔑地对待“空前绝后”“史无 前例”之类的修辞方式,对于历史来说,这些巨大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辞藻,几乎都是谵妄 的,不诚实的。 命运最终没有满足我们当兵打仗的痴迷,没有真的听到“国防部的宣战令”,把战火烧到 世界上去,没有真的实施“赤遍全球”的战争狂想,实在只能说是上帝对我们的怜悯。在我 自己做了母亲之后,再从历史图片中看到那些十二三岁的德国孩子,在纳粹德国即将覆灭的 前几天,列队接受“元首”的接见,准备开上战场去充当炮灰的情景,我说不出我的感受。 我想,一切战争狂想都是有罪的,所谓“圣洁的情感”,不能减轻丝毫的罪愆,那些满稚气的 德国孩子,会说他们纯正的雅利安血统不是圣洁的吗?纳粹德国的宣战令满足了德国青少年 的战争狂想,而在此之前,统治者是通过一系列的教育措施来灌输这种战争狂想的。 纳粹当局严密控制自小学开始的全部教育环节,取消全部私立学校,改组了绝大部分教 会学校,使教育“一体化”得以全面进行。 纳粹的教育目标是培养出这样一代青年,用希特 勒的话说:“全世界在这代青年的面前都要骇得倒退。我要的是具有强烈主动性、主人气概、 不胆怯、残忍的青年,在他们身上既不允许有软弱,也不允许有温和。我要从他们的目光里 看到骄傲的神色和猛兽般的犷野.” 在中小学教学内容方面,文化课程大幅削减,政治教育和军事体育训练的比重大幅度上 升。政治教育强调培养青少年忠诚于领袖,具有为实现纳粹主义的坚强意志责任心,勇猛好 斗,不重私利,勇于为纳粹德国牺牲一切。而在可怜的文化课程内,也充满着纳粹的革命化 气味:历史课还未历史知识的系统,而着重种族斗争,宣扬德意志历史上的民族英雄,着重 激发爱国热情;生物、地理、德语等课也向种族论(而德国总有数量可观的知识分子在源源 不断地制造着这一类理论)严重倾斜;数学课时常用于学习计算炮弹飞行轨迹或枪炮瞄准的 提前量;而物理化学等等,就更是可以注入战争实践或军工生产一类的内容。 国家通过各种组织严密地控制了每一个青少年。从 6 岁到 10 岁,你是学龄团员,跟随你 的一个记录簿,开始记录你在纳粹化运动中的种种表现。10 岁到 13 岁,你必须通过考核- 比如背诵纳粹主义要义和纳粹党党歌,野营,操练,为国家收集废铜烂铁-然后升入少年 队,你必须在希特勒生日那天参加集体宣誓:“在代表我们领袖的这面血旗面前,我宣誓把我 的全部精力和力量献给我国的救星阿道夫.希特勒。我愿意而且时刻准备为他献出我的生命, 愿上帝帮助我。”你被授予一把刻有“血统和荣誉”字样的少年队员短剑,你学习服从,学习 射击和投弹,铺设电话线,学习追逐整个社会都视之为荣誉的荣誉。14 岁到 18 岁,你就成 为青年团的正式团员。你必须过集体生活,住在营房里,接受按武装部队的要求组织的军事 训练,学习纳粹史、种族学,听时事讲座:德国被包围了,要把民族的力量聚集起来,为德 意志民族夺取生存空间,民族利益高于个人利益,等等。你必须参加农村劳动服役,必须统 一着装,必须在大型的集会游行时严守纪律,跟随喇叭狂热地呼喊.而在这之后,你成年 了,你将幸运地接受国家赐予你的“最高和最后的国民教育”-服兵役。在多年的受教育 中,你已深深认同这一点:德国陆军是全国的榜样,它具有最可贵的素质,即纪律、团结和 牺牲精神,军队是德国“最具社会主义性质的组成部分”,是对青年进行思想教育的最好场所, 它必须作为青年教育的终结阶段。 在这环环紧扣的教育体系中,你一点一点地失去了个人的自由,你既没有个人行为的空 间,也没有个人思想发展的空间,生活中所有空间和时间都被集体、国家所充满。但这又有 什么呢?元首早就这样教导过的:“一个民族的思想和意志的自由,要比个人思想和意志的自 由有价值得多。”而且这种价值似乎是可以立刻看见的。 你走完了党所勾勒的接班人成材全过程,通过了多年不间断的治炼,你有了挺拔的身姿
和钢铁般的意志。连终日标榜民主自由的那些美国人也不禁羡慕你,并因此而怀疑他们的宪 法制度是否比得上纳粹的理想,他们说:在新闻短片里,那些年轻的德国兵多么英俊多么富 有生气!而我们美国的年轻人则整天看电影,像一群废物。 在一个全社会都仰慕军人的时代里,青少年会为自己确定什么样的人生道路呢?他们的 体格、他们的信仰、他们的知识结构、以及他们青春期的欲望,都在推涌着他们。他们仿佛 站在世界之巅,俯视这个小小的世界,油然而生一种神圣的使命感,何况“血统和荣誉”的 短剑,是祖国早就授予了它们的呢?为德意志民族而战,为斩断套在祖国颈上的绞索,夺回 祖国的自由和生存空间而战,为拯救了德意志祖国的元首而战,为血统和荣誉而战!用纳粹 党的教导来说:这是进入历史的伟大时刻,这是史无前例的伟大事业。至此,难道战争还是 可以避免的吗? 后世的论者试图控清为什么会发生纳粹那样的罪恶,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在充当希特勒 的屠夫。有学者不惮烦琐,一个一个地调查纳粹军队中士兵的家庭背景和个人经历,结果发 现,这些杀人恶魔,个个都说得上是品行端正的普通德国青年,他们的经历也不过是德国青 少年从学龄团、少年队到青年团、国防军这样普通的经历。 一名上尉在法庭上如此叙述说: “1943年3月初,我收到了80个囚犯,要我用希尔特给我的毒气把她们杀死。 “在几个党卫队人员的协助下,我把那些女人的衣服剥光,并把她们推进毒气室。门 关上,她们就开始尖声号叫起来。我通过一条管子把一定数量的毒盐送入室中.从一个窥 视孔看室内发生的情况。这些女人只呼吸了大约半分钟便栽倒在地上。我开了通风机以后, 把门打开。我发现那些女人都已死在地上,浑身都是粪便。” 当检察官问他当时的感觉时,他的回答是: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毫无感觉,因为我是奉命用我已告诉过你的办法杀死这80 个人的。而且,我正是按照这种方式训练出来的。” 片刻之间虐杀80个生命,而毫无感觉,这便是纳粹教育思想和教育体系的巨大成功。我 想象,在说到“而且,我正是按照这种方式训练出来的”之时,这名上尉依然是英俊挺拔的, 内心里他依然认定自己是德意志祖国的忠诚战士。 德国的三四十年代,中国的六七十年代,都已是过去了的事情,人们在形容这两段历史 的时候,都喜欢用同一个词一一浩劫。但这一个词并不能结束一切。追述这些,就是由于它 们在我心里总也不能过去,而且我想,没有直面于它的认真清理,所谓浩劫,是不可能从 个民族的历史中过去的。 作为这一代中人,我不喜欢听受害者对当时青少年们的“革命行动”一味地控拆,不喜欢 听诸如“红卫英雄”之类的鄙称,我总是下意识地回护着少年时代的“圣洁的情感”。但有 次,当我又读到一位老人在回忆录中作这种控拆的时候,有地声长叹却触动了我一一“这些 坏人是怎么教育出来的啊!”我蓦地想起那些眼熟的军用皮带,那些涂在老师脸上的墨汁,还 有,一个出身很好的中学生,把同学绑在木桩上做稻草人,用军体课上学来的很标准的甚至 很优秀的刺杀动作,向同学前胸不断突刺.快三十年了,我几乎不再想起这些,这无疑是 一种回避。而在读到别人的历史和别人对自身的剖析后,我想我们有必要明白我们这块土地 曾发生的事情,我们有必要回答那个总是被回避着的问题一 这些坏人究竟是怎么教有出来的?
和钢铁般的意志。连终日标榜民主自由的那些美国人也不禁羡慕你,并因此而怀疑他们的宪 法制度是否比得上纳粹的理想,他们说:在新闻短片里,那些年轻的德国兵多么英俊多么富 有生气!而我们美国的年轻人则整天看电影,像一群废物。 在一个全社会都仰慕军人的时代里,青少年会为自己确定什么样的人生道路呢?他们的 体格、他们的信仰、他们的知识结构、以及他们青春期的欲望,都在推涌着他们。他们仿佛 站在世界之巅,俯视这个小小的世界,油然而生一种神圣的使命感,何况“血统和荣誉”的 短剑,是祖国早就授予了它们的呢?为德意志民族而战,为斩断套在祖国颈上的绞索,夺回 祖国的自由和生存空间而战,为拯救了德意志祖国的元首而战,为血统和荣誉而战!用纳粹 党的教导来说:这是进入历史的伟大时刻,这是史无前例的伟大事业。至此,难道战争还是 可以避免的吗? 后世的论者试图控清为什么会发生纳粹那样的罪恶,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在充当希特勒 的屠夫。有学者不惮烦琐,一个一个地调查纳粹军队中士兵的家庭背景和个人经历,结果发 现,这些杀人恶魔,个个都说得上是品行端正的普通德国青年,他们的经历也不过是德国青 少年从学龄团、少年队到青年团、国防军这样普通的经历。 一名上尉在法庭上如此叙述说: “1943 年 3 月初,我收到了 80 个囚犯,要我用希尔特给我的毒气把她们杀死。. “在几个党卫队人员的协助下,我把那些女人的衣服剥光,并把她们推进毒气室。门一 关上,她们就开始尖声号叫起来。我通过一条管子把一定数量的毒盐送入室中.从一个窥 视孔看室内发生的情况。这些女人只呼吸了大约半分钟便栽倒在地上。我开了通风机以后, 把门打开。我发现那些女人都已死在地上,浑身都是粪便。” 当检察官问他当时的感觉时,他的回答是: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毫无感觉,因为我是奉命用我已告诉过你的办法杀死这 80 个人的。而且,我正是按照这种方式训练出来的。” 片刻之间虐杀 80 个生命,而毫无感觉,这便是纳粹教育思想和教育体系的巨大成功。我 想象,在说到“而且,我正是按照这种方式训练出来的”之时,这名上尉依然是英俊挺拔的, 内心里他依然认定自己是德意志祖国的忠诚战士。 德国的三四十年代,中国的六七十年代,都已是过去了的事情,人们在形容这两段历史 的时候,都喜欢用同一个词-浩劫。但这一个词并不能结束一切。追述这些,就是由于它 们在我心里总也不能过去,而且我想,没有直面于它的认真清理,所谓浩劫,是不可能从一 个民族的历史中过去的。 作为这一代中人,我不喜欢听受害者对当时青少年们的“革命行动”一味地控拆,不喜欢 听诸如“红卫英雄”之类的鄙称,我总是下意识地回护着少年时代的“圣洁的情感”。但有一 次,当我又读到一位老人在回忆录中作这种控拆的时候,有地声长叹却触动了我-“这些 坏人是怎么教育出来的啊!”我蓦地想起那些眼熟的军用皮带,那些涂在老师脸上的墨汁,还 有,一个出身很好的中学生,把同学绑在木桩上做稻草人,用军体课上学来的很标准的甚至 很优秀的刺杀动作,向同学前胸不断突刺.快三十年了,我几乎不再想起这些,这无疑是 一种回避。而在读到别人的历史和别人对自身的剖析后,我想我们有必要明白我们这块土地 曾发生的事情,我们有必要回答那个总是被回避着的问题—— 这些坏人究竟是怎么教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