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问题似乎已超出我写文学报道的范围了。于是,向省科委刘抗同志如 实反映了情况,并谈了我的看法。刘抗同志想了一想,说:“当然,我做不了你 的主,我不勉强你写作。但我想,你既来了,就该深入下去。如果下边错了,省 里官僚主义,你调查清楚了,对我们也是个很大的鞭策。我们可以吸取教训,改 进工作,你说好吗?碰到乱线团,不摘出个头绪来,我估计你那性格也丢不开它。 哈哈,到秦岭玩玩去,中分祖国南北的分水岭啊。商洛地区是当年李自成屯兵之 地,又是咱们的老解放区,值得去参观参观。只要不兴师动众,大吃大喝,我是 支持作家游山玩水的。名山大川,人物风情里有政治嘛。百闻不如一见,去走一 趟吧,写不写是次要的 她 我们一行数人,驱车驰过莽莽秦岭之巅。高原上,麦子收了,柿子坐果了。 小松鼠被机鸣声吓得四处逃窜。在那人马牛羊上不去的峡谷里的陡削岩石缝中 小松鼠丢下了核桃,也许明年春回大地时钻出绿芽。小松鼠谢谢你这顽皮的小 播种家 植物园的同志们,路上指点给我看,这是漆树、黄莲木五角枫、吴茱萸 花瓣淡粉的野蔷薇向我们点头微笑。羽毛乌黑的顺河溜溅起水花。窄梁尖峁坡地、 川道平坦河滩,一片紫、一片白,好派山乡风光。植物园的同志们辅导我阅读 祖国大自然的课本,谈笑风生,朝气勃勃,我觉得和他们并不难相处,而老秦. 当我在商洛山区洛南县药材公司晒药场旁下车时,以当年蝗虫庙旧址改建的 发电站,正把光源输向灯火点点的小镇。我看到秦官属正在院里收拾洗净晾干的
我感到问题似乎已超出我写文学报道的范围了。于是,向省科委刘抗同志如 实反映了情况,并谈了我的看法。刘抗同志想了一想,说:“当然,我做不了你 的主,我不勉强你写作。但我想,你既来了,就该深入下去。如果下边错了,省 里官僚主义,你调查清楚了,对我们也是个很大的鞭策。我们可以吸取教训,改 进工作,你说好吗?碰到乱线团,不摘出个头绪来,我估计你那性格也丢不开它。 哈哈,到秦岭玩玩去,中分祖国南北的分水岭啊。商洛地区是当年李自成屯兵之 地,又是咱们的老解放区,值得去参观参观。只要不兴师动众,大吃大喝,我是 支持作家游山玩水的。名山大川,人物风情里有政治嘛。百闻不如一见,去走一 趟吧,写不写是次要的。” 她 我们一行数人,驱车驰过莽莽秦岭之巅。高原上,麦子收了,柿子坐果了。 小松鼠被机鸣声吓得四处逃窜。在那人马牛羊上不去的峡谷里的陡削岩石缝中, 小松鼠丢下了核桃,也许明年春回大地时钻出绿芽。小松鼠,谢谢你这顽皮的小 播种家。 植物园的同志们,一路上指点给我看,这是漆树、黄莲木、五角枫、吴茱萸…… 花瓣淡粉的野蔷薇向我们点头微笑。羽毛乌黑的顺河溜溅起水花。窄梁尖峁坡地、 川道平坦河滩,一片紫、一片白,好一派山乡风光。植物园的同志们辅导我阅读 祖国大自然的课本,谈笑风生,朝气勃勃,我觉得和他们并不难相处,而老秦…… 当我在商洛山区洛南县药材公司晒药场旁下车时,以当年蝗虫庙旧址改建的 发电站,正把光源输向灯火点点的小镇。我看到秦官属正在院里收拾洗净晾干的
单衣裤褂和棉袄——只有住在高原山区的人们,才知道盛夏季节早晚也往往离 不开棉袄。老秦是昨夜接到省里的电话,黎明起身,从海拔两千米的黑峰山村, 赶了八十里路回县城迎我的。在黑嶂举行的栽植桔梗现场会上,她圆满完成了短 期培训技术人员的讲课任务,风尘仆仆地来和我这个新交的老朋友会面。 县药材公司实验室在正中间东屋是官属的宿舍。西屋就是我的临时客房了 晚饭之后,小县城的夜异常清静。官属和我都赶了一天的路,不免有些倦意。 一时,我也不急于和她深谈什么。我坐在她屋里小板凳上洗脚。热乎乎的水,解 着我的疲乏。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后来,我还是忍不住了,就拐弯抹 角、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现在参加了全国科学大会,地位和从前不同了,你 应该注意群众关系… 老秦默默地折叠晾干的衣物,叠了又叠,拉了又拉,压了又压,好像要把那 几件带补钉的粗布劳动服,折叠得和首都高级旅馆里洗烫岀来的礼服一样平整。 她—语未发,取出一盒烟,拿了一支递给我,漠然地看了我·眼。我顺势接 过烟。于是,我们这两个在文化大革命中才正式学会而又绝少在公共场合抽烟的 知识妇女,对坐着,默看那缭绕飘升的青烟…沉默,压得我胸口发问。我站了 起来,朝当院把水泼掉,心想:让她去自我思想斗争吧,我的责任尽到了。 哈哈!哈哈!老黄同志啊,我们可等了你好几年啦!我来到药材公司办 公室,公司主任老王一边给我沏茶,一边极其热情地欢迎我。 我摇摇头笑道:“都说你们山里人木性子,你可会说俏皮话。我几个月前才 决定来陕西,你们怎么会等了我好几年?”老王说:“我说的是实心话。我们几 年前就盼望记者、作家来咱洛南,好好儿地把老秦的事写-写,表扬表扬。我实
单衣裤褂和棉袄——只有住在高原山区的人们,才知道盛夏季节早晚也往往离 不开棉袄。老秦是昨夜接到省里的电话,黎明起身,从海拔两千米的黑峰山村, 赶了八十里路回县城迎我的。在黑嶂举行的栽植桔梗现场会上,她圆满完成了短 期培训技术人员的讲课任务,风尘仆仆地来和我这个新交的老朋友会面。 县药材公司实验室在正中间,东屋是官属的宿舍。西屋就是我的临时客房了。 晚饭之后,小县城的夜异常清静。官属和我都赶了一天的路,不免有些倦意。 一时,我也不急于和她深谈什么。我坐在她屋里小板凳上洗脚。热乎乎的水,解 着我的疲乏。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后来,我还是忍不住了,就拐弯抹 角、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现在参加了全国科学大会,地位和从前不同了,你 应该注意群众关系……” 老秦默默地折叠晾干的衣物,叠了又叠,拉了又拉,压了又压,好像要把那 几件带补钉的粗布劳动服,折叠得和首都高级旅馆里洗烫出来的礼服一样平整。 她一语未发,取出一盒烟,拿了一支递给我,漠然地看了我一眼。我顺势接 过烟。于是,我们这两个在文化大革命中才正式学会而又绝少在公共场合抽烟的 知识妇女,对坐着,默看那缭绕飘升的青烟……沉默,压得我胸口发问。我站了 起来,朝当院把水泼掉,心想:让她去自我思想斗争吧,我的责任尽到了。 “哈哈!哈哈!老黄同志啊,我们可等了你好几年啦!”我来到药材公司办 公室,公司主任老王一边给我沏茶,一边极其热情地欢迎我。 我摇摇头笑道:“都说你们山里人木性子,你可会说俏皮话。我几个月前才 决定来陕西,你们怎么会等了我好几年?”老王说:“我说的是实心话。我们几 年前就盼望记者、作家来咱洛南,好好儿地把老秦的事写一写,表扬表扬。我实
在不会写文章,挺生动的事儿,让我一写就干巴了。我只会画图表,你看 老王拉亮一盏日挂灯,指点我看东面墙上的一张洛南县地图—是那种在县委 各部、公社、大队办公室常见的统一挂图。不同的是,这张长方形的地图,展现 在我眼前,很像一块大赤豆糕,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圆点。 老王说:“洛南县历史上是个药材产地。山上野生着远志、藿香、桔梗、五 味子、丹参、半夏、金银花、石斛等等。年长日久,野生药材越采越少。解放以 后,中药受到重视,医疗卫生事业一发展,天然药材短缺情况日益显著。从1966 年起,我们县开始搞野生药材家种。一开始全县搞了四十亩药场;他戳了几处 红点:“原计划到1970年发展到三百九十亩,但只完成二百二十六亩。”他又戳 了几处红点:“当时办药场是个赔本的事,年年药材公司照例付出一笔赔款。没 有人批评,默认这是个规律。从1970年开始,我们和西安植物园挂了钩,邀请 园里派技术员来帮助我们总结经验教训,进行野生驯化的技术指导,老秦同志和 其他一些同志,就是那一年来的。从此情况迅速好转。1977年全县县、社、大 队三级,一共办了一万一千亩药场。你看看,你看看——″他指着“赤豆糕” 上数不清的红点点:"到1978年药材场地发展到一万六干五百亩,是1970年 的七十三倍! 药场是否占用可耕农田? 除极少数做试验的种田外,大都是在龇牙咧嘴的梁峁、坡洼、死板上、石 渣土上筑堰开荒。在我们这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老山沟,好地怎舍得种药?” 那么种药能改良土壤、改善农民生活吗? 当然!所以咱们药材公司对老秦同志不是什么个人情谊。老秦和我们起 艰苦创业。我们没去的山,她去了;我们吃不了的苦,她吃了;我们解决不了的
在不会写文章,挺生动的事儿,让我一写就干巴了。我只会画图表,你看——” 老王拉亮一盏日挂灯,指点我看东面墙上的一张洛南县地图——是那种在县委 各部、公社、大队办公室常见的统一挂图。不同的是,这张长方形的地图,展现 在我眼前,很像一块大赤豆糕,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圆点。 老王说:“洛南县历史上是个药材产地。山上野生着远志、藿香、桔梗、五 味子、丹参、半夏、金银花、石斛等等。年长日久,野生药材越采越少。解放以 后,中药受到重视,医疗卫生事业一发展,天然药材短缺情况日益显著。从 1966 年起,我们县开始搞野生药材家种。一开始全县搞了四十亩药场,”他戳了几处 红点:“原计划到 1970 年发展到三百九十亩,但只完成二百二十六亩。”他又戳 了几处红点:“当时办药场是个赔本的事,年年药材公司照例付出一笔赔款。没 有人批评,默认这是个规律。从 1970 年开始,我们和西安植物园挂了钩,邀请 园里派技术员来帮助我们总结经验教训,进行野生驯化的技术指导,老秦同志和 其他一些同志,就是那一年来的。从此情况迅速好转。1977 年全县县、社、大 队三级,一共办了一万一千亩药场。你看看,你看看——”他指着“赤豆糕” 上数不清的红点点:“到 1978 年药材场地发展到一万六千五百亩,是 1970 年 的七十三倍!” “药场是否占用可耕农田?” “除极少数做试验的种田外,大都是在龇牙咧嘴的梁峁、坡洼、死板上、石 渣土上筑堰开荒。在我们这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老山沟,好地怎舍得种药?” “那么种药能改良土壤、改善农民生活吗?” “当然!所以咱们药材公司对老秦同志不是什么个人情谊。老秦和我们一起 艰苦创业。我们没去的山,她去了;我们吃不了的苦,她吃了;我们解决不了的
问题,她解决了,——所以我们都敬佩她。”他深有体会地说:“更重要的是证 明了:科学技术本身也是生产力这一马列主义真理嘛!虽说,这一万六千五百亩 地是贫下中农锄一镐刨岀来的,可这斑斑红点也渗透了老秦的心血啊!老秦亲 自动手不说,没有科学的指导,我们哪有那么大胆子铺那么大摊子?老秦没来那 阵,我们多辟—个药场,就多赔上一笔资金。有一冬,光天麻一项就赔了两万块! 现在你看 老王又指点西边墙上的两张图表——洛南县历年药材生产发展示意图和洛 南县历年药材收购计划与完成金额对比示意图。 我看见箭头一年比一年往上窜得高,便赞叹地说:“今年的箭头要窜透房梁 了吧 药材收购额1970年是三十二万零四百元,今年可达一百万元。这对解决 国家短缺药材起了一定作用。药材公司从过去年年赔本变成年年增加上交利润。 如今各大队合作医疗费用大部分已能自给,队里副业收入逐年增加,为农业机械 化提供了资金。省科委刘副主任看见这表,兴奋地夸奖说:太好了,你们这指标 直线上升,快顶到房梁了…… 刘抗同志来过?”我插嘴问 来过!那正是1976年11月,刚刚打倒四人帮′的时候,她要我们总 结经验往省里送! 我猜想秦官属所以能出席全国科学大会,一定和刘抗同志此来有关。我的脑 瓜跑弦了:刘抗同志为什么没有和我提起呢?… 电灯忽然灭了。 “给工厂让电。”老王说:“你赶了一天路,也该休息了。”他照着手电筒送
问题,她解决了,——所以我们都敬佩她。”他深有体会地说:“更重要的是证 明了:科学技术本身也是生产力这一马列主义真理嘛!虽说,这一万六千五百亩 地是贫下中农一锄一镐刨出来的,可这斑斑红点也渗透了老秦的心血啊!老秦亲 自动手不说,没有科学的指导,我们哪有那么大胆子铺那么大摊子?老秦没来那 阵,我们多辟一个药场,就多赔上一笔资金。有一冬,光天麻一项就赔了两万块! 现在你看——” 老王又指点西边墙上的两张图表——洛南县历年药材生产发展示意图和洛 南县历年药材收购计划与完成金额对比示意图。 我看见箭头一年比一年往上窜得高,便赞叹地说:“今年的箭头要窜透房梁 了吧!” “药材收购额 1970 年是三十二万零四百元,今年可达一百万元。这对解决 国家短缺药材起了一定作用。药材公司从过去年年赔本,变成年年增加上交利润。 如今各大队合作医疗费用大部分已能自给,队里副业收入逐年增加,为农业机械 化提供了资金。省科委刘副主任看见这表,兴奋地夸奖说:太好了,你们这指标 直线上升,快顶到房梁了……” “刘抗同志来过?”我插嘴问。 “来过!那正是 1976 年 11 月,刚刚打倒‘四人帮’的时候,她要我们总 结经验往省里送!” 我猜想秦官属所以能出席全国科学大会,一定和刘抗同志此来有关。我的脑 瓜跑弦了:刘抗同志为什么没有和我提起呢?…… 电灯忽然灭了。 “给工厂让电。”老王说:“你赶了一天路,也该休息了。”他照着手电筒送
我,边走边说:“我们县里凡有药场的社队,谁不知道秦师傅、老秦同忐、秦老 师呢?尤其是她常去的、公司直接抓的试验点,老人娃子都认得她。他们说:秦 师傅离儿别女扔着老伴,把心扑在俺这苦山圪挞地里。她黑着头发进山,如今白 了头发,俺们忘不了她′。 东屋灯光下,几个青年技术员围着秦师傅议论回社队后将要采取的措施,有 的提出没有弄懂的问题。他们都曾集中在黑蟑学习,今晩住县,明晨分道赶路。 老秦给我屋里点上蜡烛,又回到青年中去了 我累了,躺了下去。落枕又毫无倦意,只好把蜡烛移到床头放仪器的木箱上 打开从王主任那里借来的图表底样,大约摸地誊绘在我的笔记本上。 耳边,听着东厢房老秦和青年们融洽无间的谈话声……我的思想飞得很远很 如今,轮到思想斗争的倒是我了:什么叫群众关系?群众关系好与不好的标 准是什么?为什么对老秦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 第二天一大早,按照我的习惯,一个人溜上了街,正值小集。我转了一圈 回到药材公司收购站门口,只见送零星药材的农民队伍越排越长。老秦夹在公司 职工中间鉴别药材。她不时地和职工、农民交谈着如何识别药材真假、好次、什 么该挖、什么挖早了…这个大学毕业的助理研究员成了药材业的行家里手,我 却孤陋寡闻得不知道药物学专业都设在什么大学里 参观药场的日程开始了。按照公司王主任的安排,要把好的、中的、差的 老的、新的都给我们看看 一路车行一路谈,老王——向我介绍所经各场的建场史。老秦一下车总是去
我,边走边说:“我们县里凡有药场的社队,谁不知道秦师傅、老秦同志、秦老 师呢?尤其是她常去的、公司直接抓的试验点,老人娃子都认得她。他们说:‘秦 师傅离儿别女扔着老伴,把心扑在俺这苦山圪挞地里。她黑着头发进山,如今白 了头发,俺们忘不了她’。” 东屋灯光下,几个青年技术员围着秦师傅议论回社队后将要采取的措施,有 的提出没有弄懂的问题。他们都曾集中在黑蟑学习,今晚住县,明晨分道赶路。 老秦给我屋里点上蜡烛,又回到青年中去了。 我累了,躺了下去。落枕又毫无倦意,只好把蜡烛移到床头放仪器的木箱上, 打开从王主任那里借来的图表底样,大约摸地誊绘在我的笔记本上。 耳边,听着东厢房老秦和青年们融洽无间的谈话声……我的思想飞得很远很 远。 如今,轮到思想斗争的倒是我了:什么叫群众关系?群众关系好与不好的标 准是什么?为什么对老秦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 第二天一大早,按照我的习惯,一个人溜上了街,正值小集。我转了一圈, 回到药材公司收购站门口,只见送零星药材的农民队伍越排越长。老秦夹在公司 职工中间鉴别药材。她不时地和职工、农民交谈着如何识别药材真假、好次、什 么该挖、什么挖早了……这个大学毕业的助理研究员成了药材业的行家里手,我 却孤陋寡闻得不知道药物学专业都设在什么大学里…… 参观药场的日程开始了。按照公司王主任的安排,要把好的、中的、差的、 老的、新的都给我们看看。 一路车行一路谈,老王一一向我介绍所经各场的建场史。老秦一下车总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