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界限很模糊。“戎,禽兽也”〔1。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伤及尊严 的描述:它是将文明的概念与人性的思想相结合的思想的一部分, 把生活在中国社会的格栅外的异在集团描画为遥远的徘徊于兽性 边缘的野蛮人。外集团的名称被写成带有动物偏旁的汉字,这一 习惯一直延续到20世纪30年代:“狄”,一个北方部落,被与狗相 同化;而“蛮”和“夷”,南方的民族,则分享了爬虫的特质。“羌”字 有一个羊的偏旁。 《礼记》(公元前三世纪)强调:“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 不可推移”〔2。“五方”是指最早出现在《尚书·禹贡)中的一种宇 宙论锥形。这一宇宙论的雏形将世界分为五个同心的结构。围绕 着文明的屮枢一帝都的有“甸服”和“候服”。这两个地域之外有 一个被称为“绥服”的区域与上面两个地域的文明分割开来,游牧 人民或野人居住在那里[3)。正如梅泽夫(Ruth Meserve)注意到 的那样,最后一个地带的名字一“荒服”,唤起了干旱、饥荒、贫瘠 和荒凉的可怕意象〔4)。 历史上,统治精英带着一种近乎创痛的忧虑来看待北方的游 5 牧民族。而另一方而,海却给人一种自然的安全感。在中国绝大 多数的字宙论表述中固有的球形的世界概念,在所有可居之地都 由四海环绕的观念里便利地完成了。中国被置于世界的中心。外 来的集团被驱逐到外缘:他们被称为“四夷”。 〔上)杨联性,“中国人的世界秩序的历史笔记(Historical notes on the Chinese world order)",见费正清,《中国人的世界秩序》(The Chinese order),第24页。这一引 自《左传)的引文没有被理雅各翻译过来。 〔Z]参见Lionello Lanciotti,“Barbaren'in altchinesischer Sicht”,Antaios,6(1968 年3月).第573页。 〔3]参见沃尔萨姆(C.Waltham),《书经》(Shu ching,book of history:A modern- ixed edition of the trunslation of James Legge),f伦敦:Gco.Allen and Unwin,197l年,第 39一54页。 〔4】梅译夫(Ruth I.Meserve),“野蛮人的荒琼地域(The inhospitable land of the barbarian)”,(亚洲历史杂志)(Journal of Asian History),16(1982年),第54页。 6
每一种野蛮部落的名称都可以与一种特定的颜色结合起来。 古代文献中经常提到红或黑“狄”,白或黑“蛮”,漆黑的“郎”〔1)。 这些颜色是有象征意义的。它们或是指少数民族服饰的主要色 调,或是指周围的五个方向:白代表西方,黑代表北方,红代表东 方,蓝绿代表南方。黄色代表中央。 每一种文明都有一种种族中心主义的世界幻象,在其中外来 者被约减为易于把握的空间单位。古代印度将亚利安人的净土与 “野蛮人”的地域对立起来〔2。欧洲,从古希腊开始,将世界看作 由三个大陆部分组成:亚洲、欧洲和非洲。整个中世纪,地球的三 分法被与诺亚的三个儿子联系起来。然而,正如塞维尔(Isidore of Seville)(一位七世纪的教士、一部具有代表性的地理学汇编的作 者)注意到的那样,欧洲只占了这个世界的1/4: 古代的人并不是均等地划分世界的这三个部分,亚洲从 南方经过东方伸展到北方,而欧洲从北方伸展到西方、非洲从 西方伸展到南方。由此,个显见的事实便是:欧洲和非洲两 部分占了世界的一半,而亚洲则单独占了另外一半。〔3】 西方的种族中心主义的幻象是由地球的三重表象诱发的。它6 同样被文明的中心在欧洲以外的耶路撤冷这一事实所强化。作为 一个诸多因素复杂结合、超出目前思考框架的讨论(有人也许会提 到地理的孤立和文化的隔绝)的结果,中国的想象力被一种将文明 的中心与野蛮的边缘对立起来的狭隘二分法所陷锢。 〔l〕参见C.C.Muller,."Die Herausbildung der Gegensitze:Chinesen und Barbaren in der fruhen Zeit'”,载于W.Bauer所编China und Fremden.000 Jahre Auseinander- setzung in Krieg und Frteden,Munich:C.H.Beck,1980年,第62页。 E2」撒帕尔(R.Thapar),“早期印度的野蛮人想象(The image of the barbarian in early India)",《社会与历史比较研究》((Comparative Studies i打Society and History),l3 (1971年),第411页。 〔3)参见金布尔(G.H.T.Kimble).《中世纪地理》(Geography in the Middle Ages),伦敦:Methuen,1938年,第24页。 7
神话中的野蛮人 距离帝国中心的遥远程度与文化的野蛮和生理的粗糙程度相 应。在《山海经》(公元前四世纪)一一部地理神话的著作中,精 灵和怪兽游荡在大荒之外的世界边缘:它们半人半兽,比如“英 招”,它有人的面孔和马的躯体〔1。生活在中华文明范围外的野 蛮人被非人化了。《山海经》的神话功能明显地取代了它的人种学 的目的:有“一目国”,也有“三首国”。一种武装的有三只眼睛的野 蛮人也出现在这部书里。在中国,对待外来者的文化上的不宽容, 与生理上的不连续性的情感相联。 皮肤的颜色给野蛮人打上了无法洗去的动物的耻辱烙印。在 西方的一个神话的国度里居住着长发披肩的白人。来自另一个部 落的野蛮人有人类的面孔,“然其头目手足皆黑”。只有中国人被 描述成人,这样就含蓄地将外来集团贬低为兽类。 《淮南子〉(公元前二世纪的一部道家著作)也将文化上的低劣 与生理上的怪异相联。“西方高土,川谷出焉,日月人焉。其人面 7 末偻,修颈印行,窍通于鼻,皮革属焉,白色主肺。”〔2]北方“幽晦 不明,天之所闭也,寒水之所积也,蜇虫之所伏也。其人翕形短颈, 大肩下尻,窍通于阴,骨干属焉,黑色主肾,其人轰愚,禽兽而 寿”[3小。 在古代中国与生理上的差异感相联系的文化上的不宽容,与 古代的西方世界只是部分的相同。当埃塞俄比亚人首次在《荷马 [l】后面的事例取自Remi Mathieu,.Etude sur la mythologie et'ethnologie de la Chine ancienne.Traduction annotee du Shanhai jing,:Institut des Hautes Etudes Chinoises,1983年,第89、414、389、397、445、451一452页。 〔2J〔3)梅泽夫,The inhospitable land,第55页,第56页。 8
史诗》中作为地球上最遥远的人群出现时,他们的形象在本质上是 良好的。古希腊关于环境对人类影响的理论,解释了人的多样性: 黑色的埃塞俄比亚人示范了人类的能力和潜能的广阔范围。在罗 马帝国早期,普利尼(Pliny)和埃尔德(Elder)报称,在遥远的北方 和南方的未知领域居住着想象中的生物。然而,肤色在古代人的 想象中,并没有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斯诺登(Frank Snowden) 相信对于埃塞俄比亚人真实情况的熟悉以及在古代黑人与白人遵 遇的一般模式阻止了将肤色作为一个文化低劣的外部表征的思想 的出现〔1。 环境宿命论 阴阳家地许是对外来人加以非人化的环境宿命论信仰的源 头。阴和阳,是自然界中两种原初的力量,创造出所有的生物。阴 是一种消极的物质,与地相联;它代表雌性、阴暗、寒冷、潮湿和静 8 止。阳是一种积极的物质,与天相联:它代表雄性、能动、温暖和光 明。阴极被定位在北方,那里产生寒怜和阴暗。阳极则在南方,产 生温暖和光明。只有人是两种物质力量完美和谐的产物。毛羽类 生物由阳气主宰,而鳞甲类则由阴气左右。〔2】 周边方向的五种颜色也用来描述中国土壤的性质差别,而这 些差别被假设为对自然和人发挥着决定性的影响:“黄红黑与智愚 〔1】斯诺登(Frank M.Snowden),《颜色偏见之前:古代的黑人观)(Before color mejudice:The ancient view of Blacks),麻省创桥:哈佛大学出版社,1983年,第46、 63页。 〔2】有关阴阳家,参见福克(A.Forke),《中国人的世界概念:他们的天文、宇宙 及生理哲学玄想》(The world conception of the Chinese:Their astronomical,cosmological and physico-philasophical speculations),f伦敦:Arthur Probsthain,1925。 9
及平庸相对”〔1。《礼记》强调“何如斯可谓参于天地”〔2。在其 《礼记》注中,郑玄(127一200)解释说,野蛮人在自然构成上的差异 源于地方的“地气”〔3。这种环境理论在唐代(618一907)得到了 发展。杜佑(735一812)相信当时的野蛮人之所以落后部分是由于 他们在气候与环境方面比汉人缺少便利。他们缺乏中国的环境所 产生的、受天地之气陶育的圣人的精神指导〔4。 “生食”与“熟食”的野蛮人 “五方之民,各有性也,不可推移。东方日夷,披发文身,有不 9火食者矣”〔5)。食物是一种社会象征。它引出社会集团间符号化 的区别,并限定文化的同一性。餐桌上的习俗表现文化疏离的程 度。在绝大多数文明中,其中主要的区别是生食和熟食的区 别〔6。火的改造力量是一个文化的符号。 两种类型的野蛮人生活在中央的王国之内。“生番”被认为是 野蛮和拒绝驯化的。“熟番"”则是顺从和驯服的。生食的食用被认 作野蛮的确定无误的标志,它影响了野蛮人的生理状况。在中国 的思想中,自然和教化被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官方的文献经常将 【[1)王充,(论衡》,福克(A.Forke)译,纽约:Paragon Book Gallery,1962年,卷1, 第390页。 〔2〕理雅各,《札记》,香港大学出版社,1967年,第228页。 {3}许理和(E.Zurcher),《佛教征眼中国)(The Budd场ist canquest of(Ching),莱 顿:E.J.Bnll,1959年,第265页。 〔4]麦克马伦(D.McMullen),“杜佑与柳宗元的国家规(Views of the state in Du You and Liu Zongyuan)",施勒姆(S.Schram),《中国国家权力的基础与极限)(Founda-- tions and lumits of state ponuer in China),伦敦:东方及非洲研究学院,1987年,第64页。 〔5]理雅各,《礼记).第229页。 [6)参见克芳德·莱维·斯特劳斯的名著Mythologiques:Le cru et le cuit,巴黎: Pon,1964年 10